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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作家協(xié)會主管

《人民文學(xué)》2025年第8期|許玲:上青云(節(jié)選)
來源:《人民文學(xué)》2025年第8期 | 許玲  2025年08月26日07:17

許玲,中國作協(xié)會員,湖南省作協(xié)簽約作家。作品發(fā)表于《人民文學(xué)》《中國作家》《芙蓉》《江南》等刊,被《小說選刊》《小說月報》等轉(zhuǎn)載,曾獲《湘江文藝》雙年優(yōu)秀短篇小說獎、梁斌小說獎等。

上青云(節(jié)選)

許 玲

小池將奶奶從二十世紀(jì)八十年代的舊樓梯口,推到二十一世紀(jì)的大街上,需要十八分鐘。

他在奶奶的輪椅周圍系滿了氣球,靠背的圓柱、兩邊的不銹鋼扶手、她的兩只胳膊上也系了幾個。不能系更多了,小池怕它們把奶奶帶到天上去。這幾個月來都是這樣,人最多的時段,人最多的地方,奶奶會在這里賣兩個小時的氣球。牌子掛在她的胸前,上面寫著“氣球自取,十元一個”,下面是收款的二維碼。出門前,老田給她喂了飯,洗了臉,兜上了尿不濕,穿好衣服,身上還灑了些花露水。小池對奶奶說,等會兒來接您。奶奶歪著頭,嘴里應(yīng)著,啊。她是能聽懂話的。老田交代她,不要說話,也不用說話。她的嘴,像兩扇失去了指令的門,一張,就不會再合攏回去。小池將奶奶留在了大街上,走到“青云里”的大門前,再回頭看,奶奶消失在一堆氣球里了。青云里大門口,熱鬧得如同火山的噴發(fā)口,在它的側(cè)面懸掛著一塊電子屏,上面寫著:小桌等位286位,大桌等位52位。

從外面看,青云里白底黑字的牌子平淡無奇。一腳踏入大門,就進入了另一個時空。幾棟不同朝向、墻體嵌著菱形鏤空水泥花紋的老房子連接在一起,形成了一個封閉的六層高的院子。橫七豎八的空中走廊和電線,如同蜘蛛絲一般串聯(lián)其中。一格一格的小吃店仿佛喂得鼓鼓脹脹的肚子,實在吞不下,將人吐了出來,堆在了門口。人群如浪,到處涌動。小池從一樓開始,一級一級上去,從拿著手機、相機的手臂叢林和腋窩下鉆過,如同一條在浪花中靈活游泳的魚。墻體上掛滿了花花綠綠的老式標(biāo)語和古拙的牌匾,上面的字,小池基本能認(rèn)全了——兵兵照相館、啟明星溜冰場、人民公社……一些字跡寫在開裂的墻面上,看起來像被攔腰砍斷。樓梯是新建的,釘著一塊塊做舊的木頭。老田說,這里除了這幾棟樓房確實是差點拆遷的老樓,其他都是人工做舊的。青云街曾是這個城市八十年代最熱鬧的地方,后被拆除,早已不復(fù)存在。幾個開發(fā)商保留了它的精魂,將它移植到了幾幢老樓房形成的巨大培養(yǎng)皿里。沒有想到,它竟在這里成功復(fù)活。短短幾年,青云里便成了城里最熱鬧的地方。很多外地游客慕名前來,他們都想回到七八十年代的舊時光和舊事物里。而從未經(jīng)歷過那個時代的年輕人,他們拍下的照片和視頻更將這里變成了一個網(wǎng)紅景點?,F(xiàn)在,青云里二十四小時燈火通明,通宵不打烊。

小池站在五樓的走廊朝下看,人頭如同螞蟻一樣攢動。在他的頭頂,是六樓黑黝黝的天花板。六樓沒有開發(fā),保留了過去的樣子。不過,以前的老住戶都搬走了,將房子租給了下面的商戶。每間房子里都擺滿了上下鋪的床,屋檐下掛著長長短短、花花綠綠的衣服。下面的人不會輕易注意到這樣的場景。六樓的走廊此時是昏沉的,最西邊的小屋里亮著燈,門上掛著一塊簡陋的白色招牌——盲人按摩院。門是開著的,暗淡的燈光流出來鋪在走廊上,像打潑的湯汁。老田說,燈泡不能換,市場里交代過,過去的回憶,就在這二十瓦老式燈泡的昏黃里。小池看到一只肥碩的老鼠縮著身子,沿著墻根下了樓梯。它們是六樓的???,青云里到處飄蕩著食物被烹飪、被混合的味道,人群把城市里的老鼠都趕了上來。

小池進得門來,門邊的床位上躺著一個客人,小池推奶奶出去的時候,老賀正給他按摩?,F(xiàn)在,老賀還在忙碌,老田放在矮凳上的鬧鐘沒有響,服務(wù)就沒有結(jié)束。他的一雙手在客人背上拍得啪啪響,這通常是最后的步驟了。挨著墻壁的沙發(fā)上半躺著另一位客人,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。她一只腳泡在艾葉水里,另一只腳被小姨阿芳摟在胸前,一下一下按著。阿芳的肚子小山一樣擠在胸前,她跟小池說,里面裝了一個妹妹??墒牵瑤啄赀^去了,肚子越長越大,就是沒有見妹妹出來。阿芳知道小池回來了,說道,你爸爸下去給客人買檸檬茶去了,你自己把作業(yè)寫了。小池應(yīng)道,好。這時,鬧鐘響了,門口的客人坐了起來,他問老賀,你的眼睛是從小就看不見嗎?老賀答道,是的,生下來就是瞎的。那人又問,那你家里是有遺傳吧,爸媽哪個看不見?老賀笑了笑說,我生出來就被他們丟了,不知道他們的眼睛是不是好的。那人一邊穿著鞋,一邊說,哦,那真是作孽了。

小池的書桌跟他們只有一墻之隔。從五樓跑上來的人聲,從街道上透過來的汽車聲,還有從隔壁穿過來的說話聲,四面八方向他擠來。他站起身推開門,偷偷瞪了站在門口的客人一眼。有些客人會對老賀和小姨墨鏡后面的眼睛感興趣,它們是什么時候看不見的,有那么重要嗎?還有幾個客人,甚至讓小姨把墨鏡取下來給他們看,他們懷疑老田的盲人按摩院是掛羊頭賣狗肉。小姨便聽話地取下了墨鏡,露出兩個深陷下去的骨坑,這是她如同面包一樣膨脹的臉上最堅硬的地方。她用它們“看人”的時候,就變了一個人,不再溫柔可親,成了一個凌厲的人。

七種顏色的氣球?qū)⑤喴螏У蔑w了起來,里面站著一個穿著粉色裙子、扎著兩條小辮子的老太太。她頭頂披著白雪,皺紋如同盛開的鮮花,肩膀上揚起一條藍色的圍巾,幸福地看著天空下方的城市和大海。這是小池為奶奶畫的一幅畫。自從他在電視里看到一個老頭坐在城堡里被氣球帶上天之后,他便有了這樣的想法。

老田為客人買檸檬茶回來了。女人喝了一口,將它放在桌上,抱怨老田一定跑錯了地方,不是二樓那家,而是在三樓挨著樓梯口、墻壁上寫著“大眾澡堂”的那家店買的。老田向她保證,就是那一家。女人大聲說,不可能,我喝過好多回了。老田嘿嘿笑了兩聲,他從來不和客人爭論。哪怕客人埋怨腳沒有修好,只愿意出洗腳的錢,想將修腳的錢抹了,他也不去解釋。老田是多年的修腳師傅,一把修腳刀拿在手上,閉著眼睛,它都聽他使喚。哪里該重,哪個地方該輕,指甲縫拐彎的地方怎么收、怎么出,才能收出圓圓的弧度,那刀就像長了眼睛似的,不會錯一絲一毫。老田從來不去炫耀這些,他的客戶基本是老主顧,他們都是認(rèn)可他的,也不會挑這樣的毛病。挑刺的都是從樓下不小心撞上來的游客,腳走累了,在四顧茫然中,看見了這個不起眼的地方。這種時候,老田并不發(fā)脾氣,只是面露難色,不斷地說,你看我們就是賺點辛苦錢呢,修了半個小時呢。有的客人啰唆幾句,看他一副可憐樣子,也就將錢給付了。也有那臉皮厚的,對著墻壁上的二維碼付了一半錢就跑了。如果店中再無客人,老田會罵那人的腳像陳年老姜,灰指甲像瓜瓤。又講脫了鞋,一雙腳臭得像踩了大糞。他罵得笑了起來,似乎已經(jīng)討回了那人耍賴的一半錢。

阿芳給女人洗好了腳,涂好了潤膚油,墊上了一層紙之后,輪到老田將女人的腳抱在懷里,一刀一刀極為細致地修她腳底下的死皮。女人腳后跟的皮像老面月餅渣一樣撲簌著往下掉,紙上撲滿了雪花般的一層。女人在玩手機,視頻里夸張的笑聲一陣陣傳來,如同鉆子一般刺進耳朵里。老田擔(dān)心地看了看隔壁,兒子小池就坐在那里寫字。老田問道,什么東西這么好笑呢?女人將屏幕轉(zhuǎn)過去對著老田,你看,這個人真蠢,滑一跤差點摔死。老田笑說,這些視頻都是假的,擺拍的。女人說,你知道什么!老田又笑說,嗯,我天天坐在這里,能知道什么!老田不再聊天,埋著頭極其小心地對付著女人的那雙腳。

老賀的客人走了,他站起身,推開房門,經(jīng)過小池的書桌,穿過他和奶奶的房間,熟練地去了廚房。他從來不會像阿芳那樣,伸出手做出摸索墻壁和空氣的動作。他走得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,在這么狹窄的空間里從未發(fā)生過磕碰事件。老賀從鍋里取出為他留的飯菜,坐在小池書桌背后的床上。床上墊了塑料布,等到奶奶睡覺的時候就會揭了去。老賀邊吃邊問,小池,作業(yè)做完了沒?小池應(yīng)道,嗯。老賀又問,在畫畫呢?小池說,嗯,你吃飯像兔子一樣。老賀咀嚼得香甜,嗐,我在吃什么,我在吃紫色。小池轉(zhuǎn)過身看著他,果然是一碗茄子。他快樂地笑道,紫色好吃嗎?老賀說,好吃。

小池剛開始學(xué)畫的時候,老賀來到了六樓的盲人按摩院。小池對著畫板向老賀介紹,這是紅色,這是藍色,這是紫色。老賀嘴中不斷應(yīng)道,嗯。小池又解釋道,紅色是血的顏色,也是鮮花的顏色;綠色是樹葉的顏色,也是草地的顏色;紫色是茄子的顏色。老賀依舊應(yīng)道,嗯。小池突然想到老賀和小姨不一樣,他從來沒有見過鮮花和茄子。他看著老田,又看了看小姨,急得語無倫次,快要哭了,他不知道怎么向老賀描繪自己的畫了。老賀大笑道,我知道顏色,我吃的是紫色,聞的是紅色。小池聽了更急,那不是顏色,那是味道。他哇的一聲哭了起來,他的反應(yīng)讓大家都笑了。

小池睡覺前會閉上眼睛,再睜開,再閉上,再睜開。反復(fù)幾次,確定一個人處在黑暗中是一種什么感覺。閉上眼睛的時候,他看見了一個黑色的、無邊無際的天空。他凝神注視著,驚喜地發(fā)現(xiàn),他可以看到銀色的、綠色的、紅色的密密麻麻的如同蟲子一樣飛舞的亮點,它們跳動著、閃爍著,如在宇宙中跳舞的星星一般。他興奮地告訴老賀,你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個黑色的天空,那里到處都是彩色的星星。老賀的眼眶深凹下去,眼珠如同兩粒滾進灰塵里的玻璃球,顫動的視線如果不小心落在客人身上,常把人嚇一跳。所以,他總是戴著墨鏡。老賀高興地說,那我晚上就去看看那些星星。小池又跑去問阿芳,小姨,你的眼睛什么時候回來?

小池的眼睛很大。阿芳說,小池的眼睛一定像她的眼睛。阿芳告訴他,有一天,一個瞎子老人來家中討光,小姨就把自己的眼睛借給了他。小池問,那個老爺爺,為什么不把你的光還給你?為什么借東西不還呢?阿芳笑著說,快了的。

現(xiàn)在的小池,已經(jīng)不再為這些事情煩惱了。他有了另外讓他煩心的事情。張老師將他的畫發(fā)給了外地的一位名師看。張老師讓小池告訴老田,這個老師愿意收他為學(xué)生。他還交代小池,要告訴家里人,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,那個老師很是有名。小池告訴了老田,老田只是哦了一聲。小池覺得這是拒絕了。沒有人會每個周末陪他坐一個小時的火車去另一個城市。生活在青云里六樓的人,都像蝸牛一樣,青云里就是他們身上的殼。他們吃住都在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里。他們只知道日復(fù)一日在客人身上按來按去,每天晚上計算著,這一天按了多少位客人。他們自己都不記得,有多久沒有走出青云里,曬過外面的太陽,吹過外面的風(fēng)了。小池在猶豫,要不要跟老田保證,他其實可以自己去,坐幾站公交去地鐵站,再轉(zhuǎn)兩趟地鐵去坐火車。到了另一個城市之后,大概也差不多。只要老田送他去一次,他就能繪制一張地圖,是絕對不會走丟的。

小池聽到收款的提示音響了。女客人將那杯檸檬水付了錢。老田的語氣特別客氣,下次再來啊。等她走后,老田說,她還真是厲害呢,二樓排隊的人太多,沒半個小時出不來,我就在三樓買了,這都能喝出來。阿芳說,這當(dāng)然能喝出來。老田說,你怎么還不去吃飯?阿芳說,等你一起吃呢。

小池將作業(yè)收好,到外面陪他們坐著。他想趁這個機會,和老田講下上課的事情。他發(fā)現(xiàn)了阿芳手上的檸檬茶。他生氣地對著老田大聲嚷道,這是客人喝過的,你又給小姨喝。老田扒著碗里的飯,不以為然地說,我把吸管丟了,那女的只喝了一口,十八塊錢一杯呢。小池雖然仍覺得不妥,但沒有再說話。老田突然抬高聲音說道,你的作業(yè)做完了沒,怎么外面打一個屁,你都曉得呢?小池說,就這么屁股大個地方,當(dāng)然聽得到。大家都笑。老賀走過來,準(zhǔn)確地將手放在小池的腦袋上說,我們都指望著你有出息,等我們老了,帶我們?nèi)ヌ┥巾斏限D(zhuǎn)轉(zhuǎn)呢。小池應(yīng)道,好,沒有問題,等我賺錢了,開車帶你們走遍全中國,還把你們帶到天上去玩。大家大笑起來,說,等你長大了,不要你帶,我們也會上天的。

正說著,一個人將頭探進門里問,還按摩嗎?老田忙從按摩床上站了起來,說道,按的,我們十一點才關(guān)門。他將吃了一半的飯放下來,鋪上一次性的中單,客人躺了上去。老賀說,你們吃飯,我來。

小池下去接奶奶的時候,發(fā)現(xiàn)她的對面多了一個賣氣球的老人。他筆直地坐在輪椅上,不像奶奶斜斜地歪在椅子上面。他的臉又黑又瘦,褲筒挽到膝蓋以上,露出兩條柴火棒一樣的腿,看起來隨時都可以站起來到地里干活去似的。他手中抓著一把氣球,對著人群里的小孩吆喝,氣球啊,八元一個、十五元兩個。一個小孩拉著媽媽的手,去了他那里,要了一個小熊維尼的氣球。小池將奶奶胳膊上的氣球取下來,奶奶突然揮舞著胳膊,對那個老人叫喚,走——走。小池將氣球都取了下來,放到超市的倉庫里?;貋淼臅r候,奶奶對著老人吐著口水,胸襟上濕了一片。老人說,她還蠻惡呢,想趕我走。這地上寫了你們的名字,只許你來賣啊?小朋友,你說是不是?小池沒有理他,推著奶奶上了樓。

讓奶奶晚上去賣兩個小時氣球,是老田想出來的。奶奶本來在鄉(xiāng)下,中風(fēng)之后,老田把她接到了青云里。她白日總是睡在床上,到晚上,老田才有時間給她按摩一下全身。縱使這樣,奶奶屁股上仍會生出幾個爛瘡,小池每天都會拿碘酒和藥膏給她涂上。老田給奶奶按完摩之后,會讓她坐一會兒??蛻艨吹搅司蜁?,這是誰?什么???又覺得癱瘓的老人身上有一股怪味,心中總有芥蒂,都會選擇到離房間遠的那張床躺著。那日,小池將從街上撿來的一個氣球交到奶奶手里給她玩,奶奶開心得像一個孩子似的。正是這件事,讓老田產(chǎn)生了靈感。反正在哪里都是坐著,將奶奶推到街上坐兩小時,既可以躲那些客戶的詢問,還可以出去透透氣,說不定還能賺點小錢。事情就這樣成了,奶奶的生意還不錯。氣球總是能賣掉一些,好的時候賣得只剩下幾只,有幾次,它們?nèi)勘毁I走了。有一天,一個客戶來到店里說,青云里門口有一個賣氣球的老人火了。有人把她的照片發(fā)到網(wǎng)上去了,感慨這么大年紀(jì)還在自食其力呢。老田嘴中嗯嗯兩聲附和,并不會向人解釋,這個老人就是他家的。

小池回去將有人賣氣球的事一說,他們一分析,這個人肯定就是青云里的,或者附近住的人。有人看到奶奶賣氣球能賺錢,就把閑置的、癱瘓在家的老人用上了,反正閑著也是閑著。阿芳說,現(xiàn)在做點什么事情都有人眼紅,要不要你下去說說?老田一擺手,怎么說?那地方也不是我們家的。

以后,那人總是比奶奶更早地坐在那里賣氣球,更晚地收攤。奶奶胸前的牌子不得不重新做了一塊,價格也變成了八元一個、十五元兩個。奶奶見到他,就會橫著眼,一副不開心的樣子。小池站著陪了她一會兒,看到兩個輪椅上空的氣球幾乎一模一樣——喜羊羊、灰太狼、小豬佩奇、蜘蛛俠、大象、虎頭,它們瞪著大大的眼睛,圓圓的腦袋簇擁在一起,飄在輪椅周圍和上方,將兩個老人的腦袋和臉色都遮住了。他突然靈光一閃,我可以自己在氣球上畫畫,將每一個圖案都畫得不一樣。

小池的想法很快得到了老田他們的支持。老田在網(wǎng)上搜索了空白氣球的成本,要比成品氣球低廉得多,而小池每日都是要練習(xí)畫畫的,現(xiàn)在不是流行純手工制作的東西嗎?老田做了一塊新的胸牌,上面寫著:手工繪制氣球,二十元一個??紤]到小池的精力不能完全在此,手繪氣球只能限量供應(yīng),以前那個牌子還是保留著。小池用彩筆在白色的氣球上畫上小鴨、熊貓、小鹿、袋鼠,畫許多他喜歡的東西,再用氮氣將它們的身體撐得鼓鼓的,它們瞬間就變得憨態(tài)可掬起來。小池推著胸前掛了兩塊牌子的奶奶下樓,充滿童稚的手繪氣球在一堆一模一樣的氣球里很是出眾,戰(zhàn)績果然有所提高。這日,對面的老人問小池,小朋友,你這氣球是在哪里進的?小池說,我自己畫的呢。老人說,你可真是一個有出息的孩子。小池聽到他這般夸獎自己,心中不像以前那樣討厭他了,笑著說,謝謝爺爺。

小池只要有時間,就會在氣球上畫啊畫,畫的風(fēng)格也多樣了起來。有一天周末,客人都散了,他們終于關(guān)上了房門。老田在兩張按摩床上鋪好床單,這里一到晚上,就成了他和老賀的床。阿芳住在另外一間堆滿了雜物的房子里。有時客人不愿意和另外的人待在一起,她的房間也能鋪上中單,成為單間按摩房。小池和奶奶是一個房間,奶奶睡床,他則在她的床旁,支上一張臨時的折疊床。老賀站在門口對小池說,還沒睡,還在畫畫?小池說,是啊。老賀說,我這一輩子都沒有畫過畫。

小池說,賀伯伯,你來畫幾筆。老賀忙擺手,我又不會。小池說,來呀。老賀受到了鼓勵,躍躍欲試,說,那我就真的瞎畫了。小池說,不怕,隨便你畫。他蘸了紅色顏料放在老賀手中說,這是紅色。老賀沒有再猶豫,在氣球上畫了一個圓圈,涂上了幾個奇怪的符號。他問小池,我畫的臉蛋怎么樣?臉上的眉毛、鼻子和嘴,都不是小池平時看到的樣子。小池夸道,畫得很好,還差眼睛呢。老賀緊張地說,我畫不好。小池鼓勵道,你能畫好的。老賀說,我怕把自己畫瞎了,你幫我畫一雙好眼睛。小池便在那張臉上,畫了一雙又大又亮、閃著星星光芒的眼睛,他對老賀說,這是一雙特別好、能看一千里的眼睛。老賀開心地大笑,小池握著他的手,用黑筆畫了一簇草叢樣的頭發(fā)。大家都被笑聲吸引了過來。

阿芳也要畫自己。她用手摸索著,認(rèn)真地畫著。小池偷偷聽阿芳和客人聊天,得到過幾個關(guān)于她眼睛的版本。一次說,她有一次去別人家,看人家用軋花機軋棉花,機器的皮帶突然斷了,彈飛出去的時候,帶走了她的眼睛。她那時正捧著一朵熱乎乎的棉團,想著它真和天上的云一樣。她聽到大人們都在尖叫,有人在罵軋棉花的人,皮帶這樣還不換,你是一個瞎子嗎?還有一次,她對客人說,是因為陪大人走夜路,腳一滑,摔到山崖下。無論阿芳怎么說,客人都會驚嘆——啊!真是太可惜了。阿芳畫完了,是一個咧著嘴笑的小姑娘。小池說,小姨,你比我還小呢。

老田拿著筆,一邊畫,一邊說,一個丁老頭,借我兩個球,我說三天還,他說四天還,去你媽個蛋;買了一塊涼豆腐,去了三毛三;買了一根韭菜,去了六毛六。說完,一個長著皺紋的小老頭便躍然而出。小池笑了起來,他剛開始學(xué)畫的時候,老田就是這樣教的他,丁字是鼻子,球是眼睛,三是皺紋,四是牙齒,蛋就是臉。

大家都很快樂,奶奶突然從背后咿咿叫著,小池轉(zhuǎn)過頭,見她倚在床上,背后靠著厚厚的被子,正對著他揮手。小池說,奶奶,你是不是也要畫?奶奶一邊叫著,一邊流口水,她在說,我——要——畫。老田說,瘋了,大半夜的,大家都瘋了。小池說,讓奶奶來畫一下嘛。老田將奶奶從床上抱起來,讓她坐在輪椅上,大家圍著她。她顫巍巍的手一直在抖動。她在老田的旁邊畫了一張臉,只是看起來像一只長了滿臉胡須的貓。小池哈哈笑著,回過頭看著老賀、小姨,他們都望著奶奶的方向笑,這一刻,他們好像都能看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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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文為節(jié)選,完整作品請閱讀《人民文學(xué)》2025年08期)